我们不该担心机器人叛乱

伊格言《噬梦人》阅读记(二)

一只准备叛乱的蝴蝶
一只准备叛乱的蝴蝶

一直以来,我对芯片植入技术都充满期待。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不管自愿还是被迫,从小我们就需要记忆一些机械性的信息,而存储这类信息,芯片之于人脑有天然优势,就像我们现在在电脑上复制粘贴一样。文件很大的时候也会出现时间较长的情况,但就存储相同数量的信息而言,存储速度和精确性都应该远远强于人脑。如果我们可以把这类信息存储在人体内的芯片里,并且可以用神经回路随时调用,我们生活的效率自然会大大提高。

但是,如果有人现在提议将一枚芯片植入我的体内,我多半会拒绝,相信有很多人会和我有相同的选择。我能想到的第一个原因是技术还不够成熟,而且在我们身边能够看到的体内植入一些工业制品的例子几乎都是因为罹患某种疾病,健康的人一般都不会愿意在体内放置异物。比如有些人会植入心脏起搏器等,本身的疾病不说,针对这个器械本身也许要增加更多的体检项目。如果我们体内多了块芯片,似乎我们也许要投入额外的精力照料它。就算我们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将风险降到和激光矫正近视手术一样低,我想仍然有人会以「我需要投入额外的精力来照料它」为由拒绝植入。

是否植入自然是个人的选择,我的有生之年,这件事应该还无法被当做人权争议去讨论。只是「需要投入额外的精力来照料它」并不能算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理由。我们生活中其实有很多需要我们投入额外精力——甚至主要精力——去「照料」,但我们却依然难以割舍的事物。手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们的生活似乎越来越离不开手机,有些人忘记带手机甚至会缺乏安全感。在手机上,我们存储着各种各样的信息,这些信息虽然无法通过神经回路直接调用,但确实可以很方便地唤出,从某种程度上讲,现在的智能手机已经可以算是粘附在我们体外的芯片了。如果你觉得没有手机就没有办法完成一些需要独自完成的工作的话,其实手机已经成了我们大脑的一部分,换言之,我们其实都是非标准意义的赛博格。

想想吧,我们清醒的大部分时间里,手机都在我们可以很容易接触的范围。如果一个外星人初来地球,祂可能会觉得地球上的人类是一种不同于别的物种的生命,他们的身体有一部分游离在身体周围,有时候需要充电,而这部分如果丧失,人就会陷入焦虑甚至产生更严重的心理问题。既然这样,那么如果有一种技术可以把手机植入体内,并且能够不干扰行动自由的情况下解决充电问题,对健康的影响微乎其微,你是否愿意植入呢?不要说坏了还得去医院,我们的手机坏了也需要去维修,投入于此的精力并不是额外的精力,而是可预期的精力。

不过我觉得依然会有很多人拒绝植入,至少向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提问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拒绝,因为手机或者类似手机的芯片是一种工业制成品,总觉得和人类这种生物体无法有机结合。未来是否有办法让这种结合成为可能我不知道,但今天我想谈谈《噬梦人》这本书让我看到的另一种思路,与芯片这种物理的方式不同,是一种生物的办法。

在这本书的设定里,未来的居民有一种叫晶片虫身份识别装置,准确地说,这是一种植入人体内的生物,能够存储个体的身份信息。而由于它是生物,可以和人体形成一套共生系统,所以我们甚至都不用考虑充电的问题。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若干年来我们讨论的人工智能似乎一直停留在集成电路的水平,从来没有在生物层面讨论过这个问题(也许是我看得科幻小说不够多)。现有的基于数学和统计的人工智能只能模拟出一种有智慧的样子,即使能够通过图灵测试,让我们无法区别他到底是计算机还是人,这种智慧的本质和人类的智慧仍然不同。但为什么我们不可以通过改造已有的生物甚至完全创造新生物,来实现生物意义的智能呢?

这个想法在技术上是否可行需要未来去评判,但基于这个想法,着实可以有很多创想。我们可以制作单一智能的生物,替我们去承担相应的职能,比如存储身份信息的晶片虫;我们也可以制作与人类相同智能的生物,比如近乎完全复制人类的生化人;甚至我们可以制作超人类智能的生物,只是要小心别被这样的生物统治。

事实上,在《噬梦人》这本书中,很多依靠当今的信息科技解决的问题,都改用相应功能的生物科技,考虑到本书的时间设定,这样的场景已经如梦似幻,但如果到了相对于小说中时间的未来,这样的场景甚至会略显平淡,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我想人类担心的似乎不应该是机器人的叛乱,而是我们制作出来的新生物的叛乱。

(未完待续)

郝海龙
2015 年 8 月 22 日

题图是一只准备叛乱的蝴蝶,来自我的 Instagram: haohailong


《噬梦人》,伊格言 著,联合文学,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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